無心情地帶

　　18
　

　　見褚冥漾的表情千變萬化，千冬歲笑了，摘下那副過大的眼鏡喝起熱湯。
　　暖暖的湯下了肚之後褚冥漾才真的覺得自己餓了，大口大口的喝掉湯，原本有些鬱悶的心情好了一點。
　　喝完湯之後，褚冥漾有些尷尬，千冬歲倒是一臉怡然自得，緩緩戴上眼鏡，口吻輕鬆的說道：「這麼好的天氣竟然要上班，真是可惜。」
　　「這樣嗎？」褚冥漾搔搔臉，看著外頭的陽光，並不特別覺得有什麼好可惜的，只覺得這種天氣很適合放空，放空就什麼都不用想了，真好。
　　千冬歲輕輕笑了起來，鏡片後的黑眸微微透出一種內斂卻又豔麗的深紫色，讓褚冥漾有一瞬間的恍神，心神莫名沉靜下來，同時萌生強烈想說些什麼的衝動。
　　「那個，千冬歲老師……」褚冥漾鯁住，吞吞吐吐半天，「有點事想跟你了解下，會不會、就是……呃，很佔用到你的時間？」
　　褚冥漾臉上漸漸湧起紅暈，感覺好像回到學生時代有心理上的私密問題想找輔導老師談談，但是聽取你心聲的對方又是不熟的人。
　　「沒問題，我等會兒沒課。」千冬歲勾起唇角淺笑。
　　此時正好兩人的餐點都上來，香噴噴的炸雞腿在眼前，勾得褚冥漾差點忘記自己是誰、要做什麼。
　　千冬歲笑出聲，褚冥漾馬上脹紅了臉，埋頭大吃幾口掩飾尷尬，等到飯吃了大半後，偷偷抬眼看了下千冬歲，發現對方垂眸專心吃菜。
　　沒想到鏡片下藏著這麼長的睫毛，剛剛對方拿下眼鏡時他居然沒有注意到。
　　「有什麼事嗎？」深色的眼睛忽然對上他的。
　　褚冥漾慌張擺手，內心卻面臨強烈的拉扯，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問：「千冬歲老師，請問冰炎……今天……就是那個手機？可以問下怎麼回事？」口氣稍微有點心虛。
　　「最後一堂下課時發現冰炎在用手機，雖然學校並沒有禁止學生使用手機連絡家裡，但因為太光明正大了，所以沒辦法視而不見，詢問後發現不是要緊事件就先收走了。」
　　「說到這裡，方便問一下冰炎跟您聯絡什麼嗎？」
　　褚冥漾啞口無言。
　　「呃嗯，說起來是我找冰炎要電話，因為家裡有點事，但電話存在冰炎那邊，我只好……」自己聽起來都像天方夜譚，更遑論千冬歲？
　　「好的，我知道了。」
　　「嗯？」相信了？
　　「其實一直以來，學生們都會在中午使用手機，只是之前都比較低調，所以就沒有太嚴苛，是今天真的——」千冬歲推了下鏡片，想起冰炎站在講台上心不在焉的抄課表邊滑手機的樣子，「冰炎太引人注目了。」
　　「真不好意思，是我……唉。」千言萬語化作一聲嘆息，心裡有微妙罪惡感。
　　千冬歲敏感的察覺了異樣，做了一個大膽的猜測，輕聲問：「是上次我向褚先生提到的問題嗎？」語畢，看見對方有點不知所措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喔，啊那個我知道、我知道……我最近就是在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唉……真是、麻煩啊。」又是一聲複雜的嘆息。
　　「問題？」
　　「就是——」褚冥漾糾結於要不要講，最後幾經思考，破罐子破摔的說：「就是，冰炎說他喜歡、喜歡……我現在整個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他還是個高中生欸！」語速很快，最後都快變成自言自語。
　　這種私人的抱怨其實很敏感，但千冬歲沒有露出厭煩的表情，他很認真的在聆聽，聽完後，他輕輕吐了口氣，「原來是這樣啊。」
　　「聽起來確實很棘手，不過在此之前我想先確認一下，褚先生是想往斷絕關係這方面處理嗎？」
　　「啊沒有，沒有要斷絕關係啊？應該說、應該說……嗯我也不知道自己想怎麼做、的吧？」
　　扶了下鏡片，千冬歲注視著皺起眉的褚冥漾，然後微笑起來，不疾不徐道：「褚先生心裡深處的想法似乎還沒掌握得很好，不用這麼急著逼自己一定要趕快想出來。慢慢來，給冰炎、也給自己一個答覆，而這個答案會讓你覺得沒有遺憾就是最好的。」
　　「我心裡的想法？但我心裡就是沒有想法啊？」他腦中一片空白欸？這叫有想法？褚冥漾慌亂的回道。
　　聞言，黑髮的班導師笑了笑，「您有，只是暫時找不到而已，我相信隨著時間增長，您會知道的。」
　　『我們所遇見的事情在許久的某一天也會開出不同的花果，相信自己、然後相信陪伴在你身邊的人。』
　　——你會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老姊的話忽然浮現在腦海，褚冥漾頓了半晌，有些遲疑的開口，「我真的、表現得很迷惑嗎？」
　　千冬歲只是笑了笑，沒有回應，見狀，褚冥漾若有所思的端起熱奶茶，心事重重地啜了一口……
　　「噗——嗚嗚咳咳咳！燙死了！」
　
　　　＊
　
　　被沒收了手機的冰炎一回身，就看見笑得很開心的友人。
　　身為冰炎的親密友人，夏碎自然是知道對方的感情狀況，但不過是經過一個周末，冰炎的感覺就改變了，彷彿渾身鋒芒畢露，看來事情是有了好的轉變。
　　「冰炎一舉得逞了？」夏碎故意調侃著。
　　冰炎斜眼瞪著他，邊把課表抄好，有時候真的受夠友人的惡趣味。
　　陽光落在長長的銀髮上，折出驚人的光彩，配上紅色的晶亮眼眸，夏碎不禁嘆息著，「真沒想到，明明一直都是無往不利的。」
　　「我大概猜得到結果會是如此。」冰炎的語氣毫無起伏，只是瞥向友人的眼神略帶殺意，夏碎攤手，表示自己沒有惡意，只是有那麼一丁點好奇而已，嗯好吧，或許真的有點壞心眼就是了。
　　「那麼，介意我問怎麼回事嗎？」夏碎正色，輕聲問道。
　　冰炎走下台，領了午餐，順口簡單將整件事交代一遍，藉由敘說也將心裡的想法整理一遍，至少到目前為止他都覺得可以接受，並且不算偏離計畫太多。
　　「看來你胸有成竹，都還在預料內？」夏碎靠在他桌邊微笑起來，那雙紫眸掠過一絲光芒，勾起嘴角，忽然壞心眼的笑起來，「不過手機被沒收了，撩不到人，怎麼辦？」
　　「嗤。」冰炎輕哼一聲，「如果這樣就沒辦法的話，那我還怎麼追他。」
　　少年人的意氣風發，口吻滿是志在必得，紅眼堅定不動搖，他一往無前。
　　夏碎彷彿嘆氣般說道：「我現在有點羨慕你了。」
　　想到自己無亮的前途，將來的困難與險阻，以及那人平淡的臉龐，總而言之還是有些後悔當初不夠穩重，將喜歡的人推開了。
　　「現在會有遺憾，就是當初不夠努力。」冰炎打開便當，心裡記掛著褚冥漾有沒有好好吃飯，嘴上回了一句。
　　對於友人的戀途他也是知道的，當初國中時因為很多原因，或許本意不是想將人推遠，然而因為表達的方式錯誤，現在裂痕似乎難以修補，對方也不願意再回頭的樣子。
　　「遺憾啊……」夏碎望著窗外輕聲呢喃，嘴角忽地一彎，「呵，我還年輕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