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情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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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和日麗的下午，褚冥漾正撐著頭盤坐在香火上打盹，猛地一陣驚天動地的哭嚎從廟門外直灌他耳中，爐內的香灰也被震得斷了一截。
　　一位哭的站不穩的婦人被攙扶進來，嘶啞的哭聲讓褚冥漾都有點不忍。
　　婦人在廟祝和家人的幫助下捻起香，低喃著落淚道：「土地公伯啊，我兒子陳某某在山上玩回來後就整天瘋瘋癲癲神智不清，請祢幫幫忙啊！」
　　小童子遞上了轄區住民的資料本，褚冥漾根據地址和生辰查到了婦人的兒子，看見對方現狀備註了一個大大的「兇」、「夜遊魂」，嚇得他差點從神龕上滾下來。
　　從底下婦人斷斷續續的描述中他才知道是學生最愛的夜遊活動惹禍，或許是被偷走了魂魄，也可能是靈魂在山上跟肉體走散了，總之就是很麻煩的被留在了山裡，現在可能都不知道飄盪到哪裡去了。
　　說真的，褚冥漾不太喜歡跟山裡的「住民」打交道，可是……看著傷心欲絕的女人他給不出不好的筊相。
　　「請土地公伯幫幫忙！信女必來還願！」
　　思索再三，褚冥漾還是給出了聖筊，應允的婦人請求籤詩指引、請求福德幫忙的要求。
　　在可行範圍內予以應求，為賜福佈德之正神職責。
　　「啊……真討厭啊。」褚冥漾抓抓頭，把福冠都抓歪了，一想到要跟山裡的那些交流，他就忍不住在香爐上做出各種怪表情和扭曲的嘶吼狀。
　　
　　它們撒謊成性，它們需索過分；它們古靈精怪，它們貪婪無度。
　　不走大道、不行陽關，山道曲折、魑魅幽隱；陽魂山中走，毋應山裡聲。
　　
　　褚冥漾敲了敲手杖，給自己算好了最好的時辰出發行往山上，由於遠離了轄區香火，所以力量減少了很多，他仰頭望著在落日下顯得更加幽黯的山林，感到了頭痛噁心暈眩等不適症狀爆發。
　　他已經聽見了山裡的竊竊私語。
　　『看哪看哪是正神。』
　　『帶著香火之力的神明來啦。』
　　『真羨慕啊真忌妒啊……』
　　『嘻嘻嘻好好啊是神明——』
　　『真好啊有陽氣供奉呀。』
　　這些聲音聽了就讓他渾身雞皮疙瘩，更不用說在樹林後、樹叢中、野草深處的視線，黏膩的、惡意的、貪心的，各種不懷好意的目光像是泥濘一樣沾黏在身上。
　　每年被山裡精魅勾走的陽魂不知道有多少，但他上任至今還沒真正處理過一次，大部分收驚過都回魂了，但這次啊——不知道這個人的魂魄被藏到哪裡去了啊。
　　「福德借光。」褚冥漾舉起手杖，放射出柔和的明光，緩緩照亮暗處不成形的小鬼們，它們竊笑著跑掉，在黑暗的山裡唱起了歌，歌聲迴盪著變成了淒厲鬼哭。
　　『陽魂山中走，毋應山裡聲，不要應啊不要應啊，嘻嘻嘻嘻——』
　　藉著手杖指示的光褚冥漾抬腳往山裡走，邊走邊大聲唸著冰炎的名號鼓舞自己，學長保他一身正氣！
　　太陽還沒完全下山，他還能汲取一點陽氣護身，等到日光徹底消失、夜色籠罩陰氣孳生時，會讓鬼魅更猖狂，連正神也不害怕，那時候才是棘手的時候。
　　想到這裡，褚冥漾加快腳步來到了魂體失散的地點，這裡異常安靜，他忽然覺得毛骨悚然，按照一般的劇情這裡將會是甚麼殺人埋屍的地點，要是加上個怨氣沖天難以處理的話他也要在這裡掰掰了。
　　感應到他的退縮，手杖忽然放射出驚人光芒，閃爍個不停——讓他想到路邊招牌和霓虹燈，光線忽然消失，像是停電一樣。
　　「對不起啊米納斯——」嗓音帶上一點顫抖和哭腔，褚冥漾千拜託萬拜託，手杖才勉強亮起來。
　　眼角餘光似乎有什麼在飄動，褚冥漾下意識抬頭一看，驀地爆出前所未有的強勁尖叫：「呀呀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樹上掛著一條輕飄飄的人影，很標準吊死鬼的樣子，嚇得他差點當場飛昇，還被自己的尖叫震得頭昏腦脹。
　　見狀，旁邊的魑魅與小鬼嘎嘎笑著。
　　『真沒用真沒用。』
　　『弱小的神明嘻嘻嘻嘻。』
　　褚冥漾也被自己丟臉到，拉正福冠，吸口氣再度抬頭，發現是他在尋找的目標，被小鬼當作風箏一樣綁在樹梢隨夜風飄盪，因為魂魄不穩固而明滅閃動著微光。
　　惡作劇的小鬼嘻嘻笑著在樹頭跳動，揮著細小的四肢在樹幹上爬動，像在挑釁又像嘲笑著，『來拿啊來拿啊，小神明來拿啊。』
　　隨著小鬼的低語，附近傳來騷動，越來越多的鬼魅聚集，它們癡笑著伸出烏黑的肢體去扯動那抹陽魂，幸災樂禍、心懷不軌，引誘著神明動手。
　　『來拿啊來拿啊。』扭曲的尖細笑聲在山間迴盪，於是他的視線逐漸朦朧、身邊開始起霧，在霧色的遮掩中開始有東西靠近抓撓他的衣襬、奪取他的力量、妄圖毀去他作為神官的清明。
　　小鬼黏膩的惡語在褚冥漾耳邊不肯離去，即使他抬手打散一縷，還會有下一條，無窮無盡。
　　有什麼是他身為神明可以依靠的？
　　——福德正神，是地面廣施福德的正規格神官，將集合所有之信仰回應請求。
　　「毀我正身、盜我視聽、嘲我喑啞，無知無德的穢氣，憑什麼！」
　　既然已經應允了請求，那他就可以——
　　「惡念駁斥！」褚冥漾高舉手杖用力往地面插進去，身上驟然亮起強烈金光，他直視著樹梢上倉皇失措的魑魅們，「我予你們福氣、德愛，你們將以災厄之體承我怒氣，神明之予將臨汝身，厄運驅除！」
　　吐字成金印，將周身嬉鬧的惡念震碎，山上瞬間清淨不少，連空氣都不再黏稠，蟲聲蛙鳴稀稀落落，山裡出現忽隱忽現的微弱光芒，是那些被藏起來玩弄的細小靈體，它們解脫了，喜悅的圍繞在褚冥漾身邊，將感謝之意回饋給他。
　　「不用客氣啦。」褚冥漾抓抓臉，反而有點不好意思，剛剛耗光了米納斯的力量點不了燈，現在只靠月亮跟星光的照明下山了。
　　帶著陳某某的靈魂到了轄區結界，抬手一揮把它推回它的家裡。
　　謝謝、謝謝……謝謝土地伯……
　　褚冥漾彎唇笑了笑，他心念一閃回到廟宇中，進了結界後力量逐漸恢復，原本被小鬼玩弄的髒汙的衣襬也在香灰修補下變得煥然一新。
　　他打了個哈欠，慢慢吸收香火之力修養自身。
　　果然還是宅在廟裡舒服啊——不過，做了有意義的事後，心情也不錯。
　　他笑著想道。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