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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閉眼靜坐在門後,四周除了滴水計時之聲外實在太安靜,每一滴每一秒流逝的嘆息都迴盪在這巨大空間中。
聽得久了,連心跳也隨之規律起來。
這水是山頂積雪經火山燙灼後熔成,從土壤縫隙與岩層間流淌過,再淌入奔騰冷冽的暗流深入地底下,最後才從那細微的縫隙緩緩滴下,落入那深不見底的池潭。
每次滴下的時間,都剛好是秒針走過的一個刻度,因此成了計時工具。
一滴、一秒、一心跳。
單調的聲音有助於催眠,但他從不曾被假像迷惑,不管是聲音、或是表象。單調的聲音也有助於回憶,人需要將記憶分類歸整,將重要的留下、不重要的去除,如同在外頭世界時,他追尋著軌跡去尋找自己。
有些事情,像是真有其事般、繪聲繪影的描述、宛若真實經歷的驚心動魄,但終究是做假,但假裝久了就會在記憶刻下一筆。
屬於張起靈的記憶從何開始,連他也不知曉,只知道,當他回過神來,就已經在追尋了。
然後他見到那人,天真而無邪、總想打好跟人的關係、帶著愚昧又執著的笑,說,他是吳邪。
記憶的膠卷打在腦海裡,將過往一幕一幕播放起,像是頑劣的玩笑,但張起靈無法中止,只能繼續。
笨拙難看的身手、愚劣的摸索,在他一次又一次的追尋中總讓這人佔了一部分——麻煩的那部分。
張起靈警告過吳邪別涉入,這事與他無關,但他一次次不死心地追問著,表現得像是事情由他挑起他必須肩負全責似的。吳家想脫身,但終究還是以另一種型式滑稽地上演。
他沒有義務保他,但每一次伸出的手都在關鍵時刻、時機轉為惡劣的瞬間,張起靈當時不明白,但現在懂了,這是個注定的局。吳邪,無邪,他的天真無邪將事情推向高潮。
至此刻,回憶開始不受控制,就像吳邪天真伸出的手般促進了所有事情發生。
張起靈依然閉眼,只是唇角微揚,任由記憶將他淹沒。
「你不覺得你很奇怪嗎?我自己的事情,為什麼要告訴你?」
而他依舊固執地伸手,一直到最後一刻。
細細將所有記憶都檢視過後,張起靈將在外行走的多年記憶細節提取出來,一點也不放過。
隨著滴漏聲反覆地將記憶一一剝出來檢視,不停歇地、不間斷地、一直一直地反覆著,直到太陽穴開始抽痛,張起靈依舊故我,反覆將記憶輸送進腦海深處,等達到承受極限時,再將不必要的抽出。
杭州吳、刻痕、張家古樓、解家人、霍、黑眼鏡、陣、張家最後的起靈、張家的起靈、張起靈……
水聲依舊,隨著思緒收斂,心跳漸緩、氣息細長、所有聲音再也入不了他的耳,一片安靜,許久、許久之後,水聲又入耳。
他緩緩睜眼,望著地面又仰頭看向上頭。
我是誰?我在哪裡?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