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情地帶

　　補記（一）我們來養孩子吧
　

　　冰炎小時候很愛往褚冥漾家跑，週末有時就直接在他房間過夜，導致褚冥漾其實對「小孩」還算滿了解的。
　　小孩這種幼年體生物，就喜歡把自己假裝的又凶又冷實則很黏人，不是褚冥漾要針對冰炎，是他身邊可以參考的對象就只有冰炎而已。
　　「漾漾，幫我去買顆高麗菜——」
　　「蛤？」他有沒有聽錯？高麗菜？褚冥漾撓撓頭想避掉這差事，外面冷得要死，他不想出去吃風。
　　「快去！」舉著菜刀的白鈴慈站在廚房門口瞪著兒子，一臉「你不出去我就把你剁成高麗菜絲」的表情。
　　褚冥漾縮縮脖子，拿起錢包跟鑰匙，穿上羽絨大外套跟圍巾，準備出門。
　　「我也要去……」剛睡醒的模糊嗓音從樓梯口傳來，褚冥漾看見午睡醒來的冰炎揉著眼睛走下來。
　　他有點猶豫，因為外面真的很冷，是今年冬天難得的強烈寒流，要是小孩帶出去感冒或怎樣了就不好了。
　　「你留在家裡，我等等就回來。」
　　已經清醒許多的冰炎套上自己的小外套，戴上有動物耳朵的毛線帽，睜著紅眼直直看向他，「我要跟你去。」
　　「圍巾給他圍上，還有口罩也戴一下，聽見沒？」白鈴慈從廚房裡提醒著。
　　褚冥漾無奈，只能把那條小白兔圍巾套在冰炎脖子上，還喬了很久才找到兔尾巴的位置，定眼一看，白白的兔耳朵帽子跟白色的圍巾，還有銀白色的羽絨服，冰炎看起來真的很像一隻小兔子。
　　「還滿可愛的嘛……」
　　冰炎自己戴上口罩和手套，握住褚冥漾的手往外走。
　　「我們出門了喔——」
　　寒冷的風一吹，瞬間感覺自己一路從腳趾發寒凍到頭皮發麻，他後悔沒戴手套了，只能靠冰炎那毛絨絨的小手牽著自己，這是凜冽寒冬裡僅存的溫度了嗚嗚嗚嗚，褚冥漾吸著鼻涕想著。
　　終於到了超市，褚冥漾搓了搓凍僵的手，拉著冰炎往門內走，內外兩種溫度恍如隔世，居然沒多久就熱得滿頭大汗，褚冥漾看向冰炎，發現他已經熱紅了整張小臉，汗珠正沿著毛線帽緣滴下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冰炎啊啊啊啊啊！」褚冥漾慘叫著解放冰炎，看著一隻紅通通的小兔子甩了甩黏黏的髮絲，掏出口袋裡的衛生紙擦拭鼻尖和額頭——面紙包裝還是兔子圖案的，到底是多愛兔子啦！
　　擦完汗，冰炎又把口罩拉起來，只留一雙紅眼睛露在外面，有些好奇的看了看周遭，平常他都是直接待在兒童圖書區等大人的，不會來貨架挑東西。
　　褚冥漾拉著冰炎往冷藏區走，找到高麗菜後沉默許久，晃了晃兩人牽握的手，對著小孩說：「冰炎來挑一顆我們今晚要吃的高麗菜吧。」
　　他怕自己來挑的話，很高機率會選到壞掉的，所以這份艱鉅的任務還是交給幸運小兔子冰炎吧。
　　冰炎微微瞪大眼睛，眨了眨，似乎在思考，最後認真的指了一顆高麗菜，褚冥漾笑著說：「好的，就這顆啦。走吧，去結帳。」
　　提著高麗菜出超市自動門的剎那，冷風一吹，褚冥漾的頭皮差點炸開，「走吧走吧好冷！」
　　牽握著冰炎的手往前走，走了一段路後他聽見了噴嚏聲，低頭一看——
　　喔齁。
　　冰炎的帽子沒戴、手套還在他口袋裡，而現在，小孩正拉下口罩用衛生紙擦鼻子，還用疑惑的眼神望著他，像是在問他怎麼了？
　　……他死定了。
　　「啊啊啊啊啊啊冰炎啊啊啊啊啊——」
　　褚冥漾哀號響徹雲霄，路邊的人都投來了奇怪視線，他沒心情管他們，快手快腳地把冰炎穿戴好，套上手套前他還留心摸了摸對方的手，冰涼無比，那一刻，他的心也是如此冰涼。
　　要是冰炎發燒他肯定絕對百分之百死定了！會被剁成今晚的火鍋湯底！
　　褚冥漾心急的把冰炎帶回家，高麗菜丟給老媽後就趕快帶冰炎去洗澡，把小孩脫光丟進浴室裡，吩咐他要好好泡澡，要泡到全身發熱為止，他則趕快去問老媽該怎麼辦才好。
　　果不其然被白鈴慈臭罵一頓，褚冥漾乖乖聽著，表情卻很擔心，見狀，白鈴慈嘆氣道：「晚上睡覺的時候多注意點，我先把冰枕和退燒藥準備好。」
　　褚冥漾愧疚得不行，被沒好氣的白鈴慈趕上樓去幫冰炎洗澡。
　　進浴室時，冰炎正在把洗髮精往頭上抹，搓很久才出現一點點泡泡，但他似乎不是很滿意的樣子，皺著眉頭往頭上又抹了一些洗髮精，雙手不太熟練的搓著，怎麼都沒搓出泡沫，不太高興的抿起唇。
　　畫面可愛的太過衝擊，褚冥漾有片刻腦袋空白，還是被冰炎喚回心神的。
　　「幫我洗……」
　　憋住笑意，褚冥漾揉出一堆泡泡沫在細軟的髮絲上，他知道小孩最近在練習自己洗頭，只是沒想到會是這麼、這麼可愛的畫面！
　　把頭髮仔細搓洗過一遍，褚冥漾讓他摀住眼睛避免泡泡跑進去，嘩啦嘩啦的沖水聲在浴室裡迴盪，冰炎努力把流到臉上的水抹開，讓他想到小海獺洗臉的樣子。
　　洗好之後，臉頰紅紅的冰炎裹著包頭巾出來，褚冥漾有些不放心的摸了摸他額頭，確認沒有燒起來才拿出吹風機準備幫他吹頭髮，結果聽見白鈴慈喊他的聲音模糊傳來。
　　「等下啦——冰炎先拿著，我下去一下。」
　　噠噠噠的腳步聲離去後，冰炎握著吹風機，想了想，把包巾拿掉，自己試著打開開關……
　　於是當褚冥漾回來時，就看見冰炎閉著眼睛、緊握吹風機，對著自己的瀏海呼呼狂吹，旁邊那縷紅色的髮絲也被吹得飄來飄去。
　　「我來。」褚冥漾嘴角瘋狂上揚，接過吹風機，幫冰炎把沒吹乾的地方都烘過一遍，最後不忘稱讚小孩的舉動，「冰炎想自己吹頭髮，很棒。」
　　看見他不好意思的抿嘴微笑，褚冥漾忍不住伸手拍拍他的頭。
　　兩人一起下樓，白鈴慈摸了摸冰炎額頭和脖子確定他的體溫正常，稍稍鬆口氣，舀了一碗熱湯給冰炎讓他先喝。
　　喝的全身暖呼呼、嘴唇也紅紅，冰炎小口吃著丸子，碗裡還有很多火鍋料跟肉，努力的吃完後，他摸摸額頭的汗水，呼出一口氣，看見褚冥漾還在涮肉片，就乖乖坐在椅子上等他。
　　飯後，白鈴慈交代褚冥漾千萬要多注意冰炎晚上的狀況，還告訴他冷凍庫已經備好兩個冰枕，以及、如果真的要用到退燒藥一定要叫醒她。
　　「聽懂了嗎？密切注意，耳溫槍給你。」
　　「好好好，懂了，啊還有健保卡，我壓在枕頭邊，隨時可以去掛急診！」褚冥漾再三清點，萬無一失後才帶冰炎上樓，看著冰炎刷完牙，已經撐不住開始打瞌睡了。
　　褚冥漾看著冰炎爬上床鋪，因為很冷，把半張臉也埋進毯子中，打了個呵欠，半瞇著紅眼，輕聲咕噥一句，「晚安……」
　　聽見細小連綿的呼嚕聲，褚冥漾才躡手躡腳去洗澡，全程不敢大聲，連腳滑了下撞到洗手台都只能含淚憋住，艱辛的洗完澡出來，開了最小檔吹頭髮，還擔心會冷到冰炎，特地把四肢吹熱才進被窩。
　　睡前再度摸了摸冰炎的額頭跟背，呢喃著：「沒燒……」終於放心地睡去。
　　意識迷糊間，褚冥漾隱約覺得好像有東西在推擠他，而且越來越熱、越來越燙，難道是失火了？
　　他驚醒！四下看了看，發現沒事，只是冰炎身上很熱而已，望著蜷成球狀的小孩，褚冥漾稍稍鬆開毛毯，順手摸了摸對方的額頭，嗯……怎麼這麼熱……？
　　遲鈍的腦袋艱難運轉著，三秒後，他才驚覺：「發燒了啦啊啊啊啊！」
　　手忙腳亂的衝下樓拿冰枕、毛巾水盆，緊急人工降溫的同時，用耳溫槍量了一下……
　　38度。
　　褚冥漾咬牙叫醒自家老媽，兩人忙了許久，又餵藥又擦身才終於把溫度降下來，與此同時，褚冥漾已經睏得要睜不開眼睛，頻頻打哈欠。
　　「好了，接下來就看明天怎樣了，要是再燒就要去掛號。」白鈴慈搥搥肩膀，又交代幾句後才去睡。
　　勉強撐住眼皮的褚冥漾看向安穩睡在冰枕上的冰炎，不禁又伸手碰觸他額頭，確認體溫如常後才放心睡去。
　
　　隔天早上，冰炎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的枕頭變了，額頭上還敷著半乾的毛巾，床頭還放著幾個藥包和臉盆。
　　「唔……冰炎……？起床了……還有哪裡不舒服嗎？」褚冥漾掙扎著張開眼睛，伸手插進他背後一摸，是乾爽的；再摸了摸脖子跟臉頰，沒有發燙，「好了，沒燒了，要不要再睡一下？哈——嗯。」
　　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後，埋進床鋪裡又繼續睡回籠覺，見狀，冰炎偏頭想了一會兒，把毛巾整齊疊好，再把褪冰的冰枕拉到旁邊放好，小心翼翼的窩到褚冥漾懷裡，偷笑著瞇起眼睛。
　　褚冥漾再醒來，是被熱醒的，他感覺自己抱了一個熊熊燃燒的暖爐。
　　手往懷裡一摸，摸到一個熱呼呼的小孩，而且溫度好像怪怪的……睜眼一看，冰炎又捲成一團，臉頰通紅，是復燒了。
　　「媽——冰炎又發燒了——！」
　　兩人又是一通忙碌後，終於讓冰炎退燒，但白鈴慈不放心，讓褚冥漾拿健保卡馬上帶冰炎去掛號。
　　『難得不是自己進醫院……』
　　褚冥漾抱著冰炎來到小兒科，等候區全是小孩的哭鬧聲，吵的他腦袋要爆炸，原本昏睡的冰炎也緩緩轉醒，迷濛的紅眼看了看周遭，又看了看抱住自己的褚冥漾，慢吞吞的思考了一下，嘿咻一下張開手也緊緊回抱褚冥漾，臉還在他肩上蹭了蹭。
　　感覺到冰炎無聲的撒嬌，褚冥漾輕輕拍撫他的背，壓低聲音哄著他：「我們看看醫生，很快就好。」
　　「嗯。」小小的銀色腦袋點了點，能跟這個人在一起就好，發燒看醫生也沒關係。
　　醫師熟練的問診與檢查後，褚冥漾在藥局獲得了童年噩夢——超難吃的感冒藥水和超噁心的感冒藥粉——他忍不住用同情的眼光看著眼神疑惑的冰炎，嘆氣，「唉，這個藥超難吃的說。」
　　「沒關係，我不怕難吃。」冰炎忽然說道，表情帶著很不合年齡的平靜，跟旁邊哭成一團的死小孩們都不一樣。
　　「沒錯，我們冰炎最棒！」口頭上的鼓勵是必要的，褚冥漾馬上大力稱讚，「都不怕吃藥！」
　　聞言，冰炎抿抿唇，嘴角悄悄抿開一個小小的弧度。
　　他喜歡褚冥漾，所以什麼都不怕。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