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情地帶

　　07
　　

　　推開旋轉門，冰炎踏上長長的迴廊準備繞到左邊的行政大樓，眼角瞄見另一邊的旋轉門走出一名捧著一疊堆的高高資料夾和書籍的人。
　　冰炎皺眉，認出那人就是褚冥漾，趕緊上前，分掉一點資料。
　　「咦？啊！冰炎。」眼前高高的資料和書突然消失一半，褚冥漾愣了一下，然後看見那雙冷淡的紅眼，瞬間露出一個微笑，冰炎應了一聲轉過頭，往前走去，褚冥漾趕緊跟了上去。
　　「多謝啦冰炎。」褚冥漾口吻輕快地說道，有人幫忙拿真是太好了。
　　「不客氣。」冰炎的態度有點平淡，好像沒有回話的意願，讓褚冥漾不確定是不是要繼續聊下去，氣氛微微乾掉。
　　說真的，他想不太起來上次兩人好好說話是什麼時候，似乎是國小四、五年級？這一、兩年就很少好好說話了，一直以為是自己忙著寫論文……好像就是因為自己寫論文所以才沒辦法好好聊天？
　　褚冥漾皺著眉回想。
　　『可是最近冰炎的態度也變得冷冷的，不太喜歡講話的樣子，呃、是因為青春期？冰炎想往高冷發展嗎？』
　　褚冥漾感到些微的不自在。
　　「小心！」
　　褚冥漾還來不及反應就重重撞上透明的玻璃門，手上的東西散了一地，腦子一片昏沉暈眩。
　　他感覺到一雙微涼的手輕輕摸上開始腫熱的額頭，有點花白視線裡晃過冰炎擔憂的紅眼。
　　「……我沒事。」褚冥漾用力眨了眨眼，對著冰炎露出一個有點憨傻恍惚的笑。
　　冰炎皺眉，對於他這樣東撞西碰的情況已經習以為常，但是每次看到就是會覺得很不高興。
　　兩人默默地動手撿拾散落一地的資料夾和書籍，冰炎幫忙褚冥漾送到系辦公室，一路上，冰炎依然沉默，褚冥漾陷入自己的思緒和自我吐槽的輪迴中。
　　「到這裡就行了，謝謝你，冰炎還要上課吧？」褚冥漾站在辦公室門口，笨拙地想把冰炎手上的書拿過來。
　　「都到這裡了，不差一小段路。」冰炎看著褚冥漾淡淡地說道。
　　「噢。」褚冥漾有點不知所措地應了一聲，轉身領著冰炎走進辦公室，空氣中充滿的紙張與油墨的味道，電腦風扇運轉的聲音和敲打鍵盤的喀喀聲響。
　　「老師？老師？」褚冥漾拐進一個小辦公空間，將手中的書放到辦公桌稍遠處，輕輕地喚著那面對螢幕正專心瀏覽著電子論文的教授。
　　「啊，漾漾。」教授轉過頭，一張漂亮的中性面孔，帶著溫柔微笑，清澈的藍色雙眼帶著柔軟的笑意看著褚冥漾，一頭長的驚人的金髮在日光燈的照耀下閃著金黃的光芒。
　　「安因老師，我把書跟資料都帶來了。」褚冥漾一邊說一邊把堆得歪七扭八的資料排整齊。
　　「這麼快就整理好了啊，漾漾真是個勤奮的孩子。」安因微笑說道。
　　「噢、沒有，我只是很順便……就想說一起好了……」褚冥漾微微紅著臉說道，雙眼不太好意思直視安因的笑臉。
　　冰炎皺眉，不悅地瞇起眼。
　　安因如水般溫和的藍眸對上冰炎的紅眼，輕輕地對著冰炎點頭，褚冥漾見狀，趕緊跟安因介紹冰炎，被安因漂亮的笑容搞得有點失神，不小心忘記一旁的冰炎了，臉上帶著有點不好意思的羞窘笑容。
　　「你好。」安因微笑著說道，然後指了指時鐘說道：「已經上課了，冰炎同學這節沒課嗎？」
　　「啊！」褚冥漾瞪著時鐘慘叫一聲，趕緊將手上的報告交給安因，然後有點著急地對安因說：「老師我先帶冰炎回去，可以等我一下嗎？」
　　「可以啊，漾漾路上不要太急，走慢一點，小心不要跌倒或撞到了。」安因語氣帶笑地指著褚冥漾額上的紅點說，褚冥漾滿臉通紅，含糊應了一聲之後，帶著冰炎離開辦公室。
　　「安因是我論文的指導教授，人好又溫柔，從他身上真的學到很多很多，我很慶幸我的指導教授是安因老師而不是九瀾老師……」褚冥漾一邊走一邊說，臉上帶著興奮的紅暈和崇拜的表情。
　　冰炎聽著褚冥漾不斷地讚頌著安因，又想到剛剛他們兩個交好緊密的氣氛，和安因口中那句親暱的「漾漾」，冰炎忽然覺得有點煩悶，臉色也越來越不好。
　　「呃，冰炎怎麼了嗎？」終於發現不對勁的褚冥漾，小小聲地問道。
　　「沒事。」冰炎有點煩躁，他還是會因為兩人之間差距太大而稍微心急、暴露自己不足而焦躁，特別是在他人的襯托下。
　　雖然知道那人只是教授，可是在親眼看見褚冥漾崇拜對方的樣子，他確實是感到有壓力。
　　褚冥漾安靜下來，搔搔頭，猜想大概是冰炎聽太多自己講一些有的沒的而感到不耐煩，於是便閉上嘴，氣氛瞬間變得沉悶無聊。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那麼多話的……」褚冥漾在踏上國中部的迴廊時小聲地說道。
　　「不是因為你，是我的問題。」冰炎開口解釋著，紅眼定定看著褚冥漾，說：「是我還不夠努力。」
　　「努力？」
　　「說起來跟你並沒有太大關係，是我想進步想得太急了。」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冰炎將此劃進改進目標裡。
　　沒有聽懂冰炎的意思，只以為對方有什麼新學期新目標，褚冥漾微微鬆口氣繼續跟冰炎並肩往前走，待兩人站定在教室門口，褚冥漾突然很小聲地說了一句，「冰炎現在都不太喜歡跟我說話，也是因為冰炎有了新的想努力的目標嗎？」
　　聞言，冰炎頓住腳步，原來自己之前的舉動在他眼中是這種意思？這人真是太——太遲鈍了！
　　「那個、如果要簽假單的話，我可以請安因老師幫忙……就這樣，冰炎趕快進去吧。」徹底誤解冰炎意思的褚冥漾搔搔臉，帶著有點僵硬的微笑說完就轉身要走。
　　「不是，我的目標現在還無法達到，或許將來也要很努力才行。」冰炎深深看著褚冥漾，看得他非常不自在。
　　褚冥漾為自己的誤會尷尬得爆紅了臉，結結巴巴的說：「這樣啊，那那那、那你要加油啊？」
　　「一定會的。」冰炎揚起一個自信非常又彷彿別有深意的笑。
　　解開誤會後褚冥漾整個人都放鬆了，看著冰炎走到位置上坐好才放心地轉身離開，步伐輕快，甚至有點想哼歌。
　　瞥見褚冥漾離開後，冰炎堅定地想：『他一定會非常努力的，褚哥哥。』

　　　＊
　
　　褚冥漾抱著電腦坐在客廳裡，望著空白文件上閃爍的游標發呆，腦中在回想剛剛的情景。
　　他出門買東西時他正好遇到放學的冰炎，習慣性找冰炎來家裡寫作業，結果被推拒了。
　　雖然也不是什麼大事，但褚冥漾在那刻才意識到，他一直都很少被冰炎拒絕，以至於冰炎說不的時候他沒有馬上反應過來，還傻在原地好幾秒。
　　甚至到現在都還沒回過神，所以今天預定完成的論文進度，連一個字都還沒動到。
　　仔細回想起來，好像這陣子被拒絕的次數也不少，只是他之前都沒察覺到而已。
　　『青春期的男孩子這麼難搞嗎？』
　　「你在發什麼呆？」難得早早回家的褚冥玥看見自家弟弟望著電腦露出癡呆樣，挑著眉問道。
　　褚冥漾拉回心神，看見自家姊姊，心中的疑惑已經要滿出來，忍不住問道：「姊，青春期的男孩子要怎麼樣相處啊？」
　　褚冥玥聽了，揚起眉毛，嘴邊彎起一抹笑，那笑容怎麼看怎麼微妙，讓褚冥漾看了遍體生寒，腦中警鈴大作，專門偵測「倒大楣指數」的雷達也跟著瘋狂嗶嗶響。
　　「講不聽就罵，罵不懂就打。」褚冥玥掛著難得一見的美麗笑容說出恐怖的話。
　　「啊？」褚冥漾瞪大眼睛腦筋轉不過來，見狀，褚冥玥撇了下唇角。
　　「是隔壁家的那小鬼吧？」挑眉，褚冥玥帶著了然的笑看著褚冥漾，瞇起眼說道：「他也有自己想做的事，倒是你，有時候還滿纏人的，你要是真的那麼煩惱，要嘛不跟那小鬼接觸，不然就多看看書吧。」褚冥玥說完就上樓了，留褚冥漾一個人在客廳裡繼續腦袋打結。
　　『結果根本完全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看什麼書？百科全書嗎？』
　　褚冥漾瞪著樓梯口許久之後，才深深地嘆口氣，沒力的抓亂頭髮。
　　『纏人，他很纏人嗎？所以這是被討厭了？』
　　想到這裡，褚冥漾心裡有些不好受，愣愣看著電腦螢幕，腦袋慢吞吞運轉著。
　　『好像是最近幾個月冰炎才變成這樣的？之前好像都還好好的……』
　　皺著眉，褚冥漾用力思考著上次好好相處或聊天是什麼時候，卻怎麼樣也想不起來確切的時間，這才發現現在似乎都是自己主動問起，冰炎才會簡短的回應，冰炎已經很少主動提起話題，然後場面就越來越乾，之後就草草結束了。
　　褚冥漾搔搔頭，心裡感到十分失落，以前的冰炎好可愛，三天兩頭就往這裡跑，看他明明很害羞又硬要裝冷靜的樣子就覺得好可愛。
　　而現在帶著那可愛小孩上街買東西、逛書店、吃點心的日子已經過去了，褚冥漾不禁深深感慨起來。
　　現在的冰炎對自己總是忽冷忽熱的，前一秒好像還很有興致跟自己聊天，下一刻反應就變得很平淡，老實說，他還抓不到跟現在的冰炎相處的模式，總是以為自己抓到了的時候，冰炎的反應又馬上顛覆掉自己的想法。
　　真的很難搞。
　　兩人現在的交集就只剩下早上的蜜豆奶、路上遇到會打個招呼、偶爾晚餐兩家人會一起吃，還有就……沒了。
　　想想目前彼此之間的互動真是少得可憐，跟以前的生活做對比簡直慘不忍睹。
　　正當褚冥漾情緒不振，像個老父親一樣懷念過去時，褚冥玥端著茶杯站在客廳門口邊，看著長吁短嘆的弟弟，微微勾起一抹笑。
　　『照這樣子看來，隔壁家那小鬼想做點什麼還早得很，她這愚蠢的弟弟根本什麼都不明白。』

　　TBC